那個人長得有點醜怪。這是我從電視直播奧運男子一百米蛙泳決賽時,看到勝出的日本選手的第一個印象。之後即使大家開始談論他,我也沒有留意他的名字。直到某天某個只看過我的照片的網友同志忽然說我長得像他,
北島康介。 然後是第二,第三及第四個網友也說我長得像他, 北島康介,很可愛 。於是下載他的照片,放大、細看、考據,不知不覺間我竟然也有點喜歡了他,最後結論是他一點也不醜怪,還長得很不錯。但我像他嗎?
沒有一個人比我更熟悉自己的容貌。早在沒有美醜觀念成形的童年,親戚總愛說我長得像一位隔代的遠房姨姨,小眼扁鼻,家人也會笑說我出生時或許在醫院裡給掉包了,而其他人也一致認為我的兩個哥哥長相很好,跟我非常不同。年紀稍長,開始不太習慣這種非常不同的提醒,站在鏡前左右照照,眼睛一大一小,嘴唇太厚了,臉也太長,把衣夾箝著鼻樑會高挺一點嗎,我總會找出不妥當的地方,也討厭回答像你最滿意自己五官哪一個部分等問題。青春期到來,大家更會以最富創造力的言詞來給彼此花名,我躲開,再照照鏡,想像成年後自己的樣子,有點沮喪又有點期望,流金歲月,相貌凝定,定睛再看的時候已沒有了年少期間
歇斯底里的反應。畢竟人大了,有誰再會貿然公開評論人家的長相呢?少了傷害,也就忘了對自己的厭惡。
如果我真的長得像 北島康介 ,第一眼便從發現他的 醜怪中,發現了潛藏在心裡對自己面孔長久的拒絕。但我不
長得像 北島康介,我想,我也不想。網路上的朋友沒有看過我的真人,不能作準。於是我很無聊的,只將北島康介掛上金牌的照片電郵給很多朋友而不留一句話,料不到一下子收到來自不同地方的友人回覆說,
我真的長得像北島康介,很可愛。我沒有介懷,因為我現在喜歡了北島康介的樣子,沾沾自喜,因為我從北島康介的樣子找到了安慰。
我仍然認為自己長得並不像他,充其量也只是一個醜怪版本,但我已經懂得微笑。